夏日的午后,蝉鸣声里总夹杂着几声清脆的狗吠。那天我蹲在巷口的槐树下捡纸壳,忽然被一团雪白的影子撞倒。抬头看见一只不足半尺高的泰迪犬,蓬松的尾巴像把小扫帚,歪着脑袋打量我沾满灰尘的校服。它前爪沾着泥浆,后腿不自然地微微跛着,却仍努力用鼻子蹭我的裤脚。
这只被唤作"团子"的小狗成了我家的常客。母亲说它原是宠物店流浪的幼崽,右耳缺了个小豁口,走起路来右脚总比左脚慢半拍。我每天放学都会绕路到巷尾,把书包里的牛奶面包分给它。它渐渐学会用湿漉漉的鼻子碰我的手心,等待投喂时歪着脑袋发出"呜呜"的呜咽。有次暴雨突至,我抱着它躲进屋檐下,它把温热的身体贴在我后背,爪子在积水里划出歪歪扭扭的弧线。
寒露那天团子突然蔫了。它蜷缩在纸箱里,原本雪白的毛发泛起暗色,连最爱的鸡肉干也吐得满地都是。宠物医院的消毒水味刺得人太阳穴发胀,医生说它得了犬瘟热,需要打针吃药。我守在输液室玻璃窗外,看它颤抖的耳朵贴着额头,针头扎进手背时竟发出呜呜的安抚声。第七天深夜,它突然从保温箱里挣出来,叼着沾满口水的纱布冲我摇尾巴,那晚我第一次发现它右耳的豁口里藏着颗小牙。
次年春天团子能正常奔跑了,但右后腿依然比左腿短。它开始跟着我上学,课间趴在教室后排,把前爪搭在课桌上打盹。有次数学课代表收作业,它突然冲上讲台,在老师惊愕的目光中精准叼走我的作业本。班主任把它养在办公室,团子就整天趴在窗台晒太阳,把窗台上摆的绿萝蹭得垂头丧气。那年期末我考了年级第一,它叼着红封袋冲回家,在院子里绕了三圈才肯松口。
立秋前的傍晚,团子开始频繁呕吐。这次它不再试图隐瞒病情,把呕吐物吐在墙角就歪头看我。宠物医生说它的心脏已经无法负荷治疗。送它去宠物火化那天,它突然立起后腿,用缺了豁口的右耳蹭了蹭我的掌心。火化场的白房子里,我看见它把爪子按在玻璃上,隔着光与这个世界最后道别。
现在每当我经过巷口,总能听见熟悉的狗吠声。暮色中的槐树下,有只毛色略带斑驳的泰迪犬正在等待投喂。它右耳的豁口依然存在,走起路来右脚仍比左脚慢半拍,但每次见面都会用爪子拍打我的裤脚,发出欢快的"汪汪"声。那些沾着泥浆的午后,那些在消毒水气味里守候的夜晚,还有它用体温焐热过的校服口袋,都成了记忆里永不褪色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