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节的清晨，窗外的蝉鸣被细雨打断了节奏。屋檐下悬挂的艾草在风中轻轻摇晃，青石板上倒映着刚出锅的粽子在竹叶间沉浮。奶奶将新磨的雄黄酒涂在孩童额头时，我忽然想起幼时听过的歌谣："五月五，是端阳，艾叶香，龙舟忙。"这个承载着千年记忆的节日，像一轴徐徐展开的画卷，将自然的馈赠、人文的智慧与民族的精神，都化作清香袅袅的粽叶间。

粽香氤氲的厨房里，蒸汽模糊了玻璃窗。奶奶布满皱纹的手正将糯米与红豆仔细铺满粽叶，青翠的箬竹与红艳的朱砂在糯米堆中若隐若现。这传承了七百年的食俗，最初不过是对江中鱼虾的祭祀，后来演变成祛病防疫的良方。人们发现雄黄能驱蛇虫，艾草可避邪祟，于是将药草与糯米制成角黍，让节日的仪式里暗藏对自然的敬畏。当粽香漫过巷口时，整座城都浸在温热的祝福里，正如《荆楚岁时记》所载："端午以菰叶包黍角，以五月五日食之，俗谓可以驱百病。"

城西的河滩上，龙舟竞渡的鼓点震落了晨露。船头插着的五色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，船尾的鼓手赤膊上阵，汗水与鼓声交织成激昂的乐章。这源自楚人追思屈原的习俗，在唐宋时期逐渐演变成全民参与的体育盛会。现代考古发现的战国时期木槌与船桨，印证了这种竞技形式的历史渊源。当龙舟破浪而出的瞬间，岸边的呐喊声直上云霄，恰似屈子"路漫漫其修远兮"的千年回响。那些在碧波中奋力划桨的身影，既是竞技的勇士，更是文化血脉的传承者。

暮色四合时，巷尾的药铺飘出艾草燃烧的清香。老中医将晒干的苍术、白芷与薄荷碾碎，装入香囊赠予孩童。这种始于南北朝的祛瘟防疫传统，在明清时期发展出完整的香方体系。药香氤氲的街市上，卖凉茶的摊主正在熬煮藿香正气水的前身——雄黄酒与甘草汤。明代《急救仙方》记载的"五毒艾膏"，至今仍是中医治疗夏季湿疹的良药。这些带着药香的习俗，如同无形的屏障，将自然的馈赠与人文关怀编织成守护生命的网络。

夜深人静时，我常凝视窗棂上的五毒剪纸。蜈蚣盘踞、蛤蟆吐泡的图案里，藏着先人对疫病的认知与抗争智慧。端午节的文化密码，既在糯米包裹的甜蜜里，也在龙舟竞渡的呐喊中，更在艾草悬门时那缕淡淡的药香里。当现代生活将许多传统习俗简化时，这个节日依然固执地保留着驱邪避疫的原始诉求，就像长江永远奔流不息，将屈子的忧思、百姓的祈愿，化作滋养民族精神的清泉。晨光熹微时，我又闻到了粽香，那是五千年文明长河里，永不褪色的诗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