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晨风裹挟着凉意钻进窗棂时,我总爱趴在教室的玻璃窗前看天。灰蓝色的云絮像被揉皱的棉絮,悬在瓦蓝的天幕上,偶尔有雁群掠过,翅膀在阳光下划出两道金色的弧线。这便是我记忆里十月最清晰的模样——不是春日的繁花似锦,不是夏日的蝉鸣聒噪,而是带着三分萧瑟、七分温润的成熟。
校园里的梧桐树最先感知到秋意。原本青翠欲滴的叶片渐渐褪去颜色,先是泛起淡黄的边,接着整片叶子都浸在琥珀色的光晕里。某天清晨,我看见有位老校工蹲在梧桐树下,用竹耙轻轻扫落满地金黄。他佝偻的背影与斑驳的落叶重叠,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看到的稻穗。当稻子垂首时,农人们会弯腰收割,金黄的波浪在田间起伏,每一株稻穗都像是大地写给秋天的信笺。
城郊的果园总在十月迎来最忙碌的时节。记得去年跟着母亲去摘柿子,枝头的果实像小灯笼般摇摇欲坠。母亲教我辨认不同品种:圆溜溜的脆柿还裹着青涩,扁圆形的软柿已经泛出玛瑙光泽。她摘下最红的那颗,指甲盖大小的果蒂在掌心留下淡褐色的印痕。卖柿子的阿婆用草席铺满竹匾,柿子的清香混合着泥土气息,让经过的行人忍不住驻足。那些沾着晨露的果实,大概就是秋天最甜蜜的勋章。
最动人的秋意藏在黄昏的操场。当最后一缕夕阳把跑道染成蜜色,篮球场上仍有少年追逐的身影。他们额角的汗珠在暮色中闪烁,运动服上的汗渍像泼墨山水。看台上飘来烤红薯的香气,不知是谁把铁皮桶支在石阶上,糖炒栗子的甜糯与桂花蜜的清冽在风里交织。我常坐在看台最角落的木椅上,看斜阳把少年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直到暮色吞没最后一道晚霞。
暮秋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。那天清晨推开窗,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,模糊了远处的山峦。教室里飘来桂花糖藕的甜香,不知是谁家厨房飘出的烟火气。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像在敲击某种古老的节拍,我忽然想起苏东坡"一年好景君须记"的词句。原来秋天的美不只在晴空万里的日子里,更在细雨斜织时,在寒蝉低吟时,在万物沉淀的静谧里。
放学铃声响起时,雨已经停了。水珠顺着梧桐叶的叶脉滚落,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彩虹。我抱着书包往家走,书包侧袋里还装着昨天捡的银杏叶,叶柄处已经泛出淡淡的褐边。这枚叶子将和去年、前年收藏的叶子一起,夹在《飞鸟集》里,等待某年某月的某个清晨,再被阳光唤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