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，厨房飘来阵阵麦香。案板上堆着青瓷碗，白瓷盆里盛着金黄的玉米面，竹簸箕里码着翠绿的韭菜末。我蹲在灶台边，看着奶奶布满老茧的手将面团揉成圆球，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同样闷热的午后。

那时我刚上小学三年级，总爱在放学后往奶奶家跑。老屋的院子被葡萄架分割成光影交错的格子，奶奶的竹编摇椅永远摆在东南角，藤条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。她总说："小囡来，咱们包饺子。"于是案板上的面粉便成了我们共同的战场。

记得第一次和面时，我总把水和面掺得七零八落。奶奶握着我的手教："手腕要像转磨盘似的，面要揉够时辰才劲道。"她布满裂口的手掌贴着我的手背，带着我感受面团在掌心流动的温度。韭菜末混着香油在晨光里飞舞，我学着奶奶的样子把剂子擀成圆片，却总把饺子皮捏成歪歪扭扭的元宝。

最难忘那次包出"四不像"。我捏的饺子皮薄得透光，包的时候又把馅料挤得四散，结果饺子在沸水里翻滚时，韭菜和虾仁都跑到了汤里。奶奶却笑着把"残次品"捞到笊篱里："瞧瞧，这是天上的星星掉进锅里啦！"她用沾着面粉的手指蘸了蘸醋，把星星饺子夹进我碗里："奶奶包的饺子总漏风，但最甜。"

后来每个周末，我们都会在厨房重演这场面。奶奶教我包"元宝饺"要捏出十八道褶，教我用竹筷夹住饺子不粘锅。她总说："面是土里长的，馅是地里长的，手艺是心里长的。"有次暴雨突至，我们被困在屋檐下包饺子，雨水顺着瓦片汇成溪流，饺子在蒸笼里渐渐爬满水珠，却依然热气腾腾。

去年冬天回老家，发现奶奶的摇椅换成了藤椅，案板上的面粉却依然香得醉人。她颤巍巍地教我包出第一个完整的褶子，忽然说："奶奶的背驼了，但手还硬朗。"我忽然明白，那些在面粉和蒸汽里消磨的时光，早已把耐心和温暖揉进了我的骨血。

此刻望着窗台上那盆枯萎的韭菜，忽然听见厨房传来熟悉的笑声。转身看见奶奶正握着我的手揉面，晨光在她银白的发丝上跳跃。案板上的面粉簌簌飘落，像极了那年夏天飘进记忆里的细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