盼望
暮色中的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,我望着枝桠间漏下的碎金般阳光,忽然想起童年时总爱踮着脚数这些光斑的日子。那时的盼望像树梢的蝉鸣,简单而纯粹,是年关前夜守着红彤彤的灯笼,是生日当天数着日历上被划掉的格子,是每个雪后清晨蹲在院角等待父亲踩出的第一串脚印。
十岁那年的盼望藏在春节的褶皱里。腊月二十三刚过,母亲就开始用竹篾编春联的骨架,父亲踩着高跷在院子里写"天增岁月人增寿"的横批。我总在清晨五点就爬起来,裹着棉被趴在窗台上,看他们踩着梯子贴春联时被晨露打湿的裤脚。当朱红的对联在晨光中舒展开来,我捧着新得的《十万个为什么》在门槛上坐到日上三竿,书页间夹着的冰糖葫芦早被体温焐化了糖壳。
初中三年,我的盼望都系在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上。粉笔灰在阳光里飞舞时,我数着"距离中考还有XX天",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密密麻麻的等式。晚自习结束后的路灯下,我总要多走半条街去便利店买关东煮,用热气氤氲的纸杯捂着手,看对面教学楼里星星点灯的窗户。当录取通知书在六月蝉鸣中寄到,我抱着厚厚一摞参考书冲进雨里,雨水把墨迹晕染成模糊的山水画。
此刻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我的盼望有了更辽阔的质地。晨光中翻动的书页间,夹着外婆寄来的晒干桂花,用牛皮纸包着,边角还沾着黄土。视频通话时她总把手机举得很高,银发在镜头里泛着柔光:"囡囡看,院里的柿子熟透啦!"我望着窗外梧桐树新抽的嫩芽,忽然明白真正的盼望不是等待某个具体时刻,而是让每个当下都成为通向未来的阶梯。
去年冬天在实习医院值夜班时,我遇见一位总在走廊徘徊的老人。他攥着泛黄的病历本,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方,像在寻找某个永远到不了的终点。护士说这是等了二十年的复查结果,可当新报告显示指标正常时,老人却像被抽走了支撑的柱子。那一刻我忽然懂得,盼望不该是悬在半空的明月,而应化作掌心的萤火,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却始终温暖。
此刻春日的细雨正轻叩窗棂,我整理着毕业论文的参考文献。电脑屏幕的蓝光里,外婆刚发来的消息在闪烁:"今早摘了满筐枇杷,晒干给你泡茶。"手指悬在键盘上,忽然想起那个在雪地里等待脚印的清晨。或许生命本就是由无数个微小的盼望串成的珠链,当我们学会在等待中培育希望,每个瞬间都会绽放成照亮前路的星光。